作者：赵建，西泽研究院院长、教授
爱因斯坦说，时间是一种错觉。可能是基于这种错觉，最近几年的时间似乎过得越来越快，时钟仿佛装上了加速器。我们越来越感觉到，日子跟手中的钞票一样，变得越来越不够用。可能是在这个手机已经成为人体器官的时代，大量的碎片化时间和闲暇被“杀死”了。西方人说的“kill time”，诚不欺我也。如同企业有一部分自由现金流，人也需要有一段属于自己的闲暇。然而996和早出晚归的操劳，各种吞噬时间的短视频、直播和手游，无情的掏空了我们的闲暇。已经有越来越的研究报告指出，人在金钱上变得贫穷，首先是从时间上变得贫穷开始的。叔本华说，闲暇是人生的精华。可惜有几人能懂，几人有这样的精华，汇聚成心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芸芸众生，大部分是在忙碌中的艰辛与闲散中的无聊之间钟摆。有些人穷极一生，说不出自己喜欢什么，相信什么。这可能是人生最大的贫困。而在这个个体被智能手机和数字世界统治，时间上普遍贫困的年代，价值也在变得越来越虚无。越来越多的事物在被无情的解构，越来越多的价值在被残酷的摧毁。人们已经不相信正统的历史，不屑于传统的道德，不盲从官方的话语，不盲信权威的叙事。人们在微信、脸书、推特、微博中构建自己的历史、自己的道德、自己的话语和叙事，甚至是自己的信仰。有些主题被禁止，有些词汇被囚禁，但新的网络词汇、暗语、隐喻等又涌现。期间，平民网红明星大量涌现，引得众多粉丝在网上如教徒般朝圣拜伏。
因此，大疫情不仅是时间的断层线，还是历史的转折点：现实世界正越来越被“歧视”，人们必须出示自己的健康码和核酸报告才能获得空间权力；相反，在数字化的虚拟世界里则畅行无阻。虚无是虚无世界的通行证，现实是现实世界的拦路虎。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就不会懂得比特币、NFT、punk、虚拟土地等的价值。拿着现实世界的优越感去审判数字世界的价值虚无、庞氏骗局或投机取巧，明显是不理解后现代世界的“心学”本质。人的任何行动，都是首先来自于心念体系的反应而不是相反——这不过是投影仪和幕布的关系。如果说加密货币的疯狂上涨，是数字世界对法定货币的反抗，那么越来越火热的元宇宙，则是现实虚无通达虚无现实的必然归途——一种对现实进行超级解构的数字技术。如果世界可以直接通过人的五蕴六识来构建，那么现实是什么，虚拟又是什么？庄周梦蝶的故事如今成为困扰现代人最终极的疑问：究竟梦是虚无的，还是我们一直在原本就虚无的现实中大梦不醒？在元宇宙的世界里，最高的境界是虚拟世界的现实化，而不是相反。这意味着未来，人们将沉溺于虚拟世界的构建，而原本实在的现实世界则将变得虚无缥缈。此时，或许不是康德的先验理性，不是叔本华的悲观哲学，也不是海德格尔的道说存在，而是尼采的“重估一切”。当疫情后的货币大放水解构了价值投资体系，分布式的技术解构了中心化的制度，元宇宙的虚拟解构了现实的空间，直播的网红解构了大众的审美，明星的婚姻解构了传统的家庭，我们或许不该说“上帝死了”，而是“创世纪来了”。价值虚无的危机，精神家园的废墟上，我们倒是看到了重建一切的可能。
从这个意义上，大疫情加速了人们对现实空间局限性的觉醒，对整个传统现代价值的反思，对生命脆弱无常和生活意义重建的紧迫感。这一点，美国流行的“大辞职”运动，给予了典型的诠释。如果工作不能赋予人以意义，在这个随时可能感染病毒的年代，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我在2021年的最后一天，在迎接2022年第一缕曙光来临的时刻，感概这两年间被一场大疫情改变的世界。此时，奥克密戎又带来了新一波疫情，有人断言这是最后的一波；古都西安又被封城，就像尘封一段古老的历史，将一千年前的汉唐盛世隔离于现代世界。这样相似的命运，今年的六朝古都南京也经历过。两年了，人们似乎对这看不见的小小病毒仍然束手无策，仿佛只能寄托于上天的宽恕和大自然的谅解，让这不知何处来的病毒再“突然间消失”。在此期间，从2022年开始，从此刻开始，我们需要对过去被虚无化的价值进行重估和重建。首先是重建生态和自然的价值，人类行为的过程必须与大自然反馈的后果紧密链接。当昂贵的现代生活所排放的碳，对地球亿万年形成的生态环境造成重大冲击的时候，新冠病毒不过是大自然对人类发出的第一个警示。人们必须深刻重估原来被看作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生态价值，必须以此作为反思的中心改变过去以奢侈商业和贪婪消费主义为核心的价值体系。其次是重建思想和信仰的价值。当一切传统模式被解构，越来越多的现实事物被虚无化，当金钱能买到的喜悦越来越短暂，当建立在物质利益上的关系越来越不稳定，人们在商业上的成功就始终不会消解内心的焦虑和灵魂的不安。当我们看到一个个富豪、明星跌落神坛，一个个公知、学者缄口不言，才会意识到需要重建的不仅是物质世界的价值，还有思想和信仰世界的价值。若你不曾独立思考过，不曾相信过，不曾义无反顾的爱过，那么该如何证明你曾真正的活过？当然，我们还需要重建社会和人性的价值。重建彼此间的信任，重塑社会风气和氛围，减少猜疑、怨气、戾气和仇恨，不要恶意举报，也不要随意扣帽，不要抓住事物原本的不完美进行无止境的道德审判；也不要打着宏大的名义，举着乌托邦的旗帜，制造事实为地狱的天堂。人民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由每一个需要被看得见的卑微个体组成的人民。大国之大，也不仅仅是广度，更能让人肃然起敬的是她的温度。民意汹涌澎湃，思潮暗流涌动，每一次伟大的变迁，从来不是线性规划和理性设计的，而是在出其不意间偶然涌现的。因此，我们相信，在这个价值解构和重估一切的时代，仍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值得我们去敬畏，值得我们泪流满面。在虚无和解构的时代，在看似平凡的2022之初，每个人都可以在时间的裂痕处，勇敢的重建自己的梦想！再见，2021。你好，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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